日前,孙惠柱在一个国际戏剧汇演上看了一部引进的先锋派戏剧作品。说是戏,其实就是有人写了一篇文章,被导演看中以后变成了一部戏。演员全部是现场观众,脱了鞋,戴上耳机,听从耳机里发出的指令做动作。而这样的作品,在近年来国内各种戏剧舞台上并不少见。“随着中西方戏剧交流日益频繁,来国内‘跑码头’的西方戏剧作品越来越多。因为要给语言不通的观众看,这些送到国内来的戏剧作品大多不是依靠语言,而是依靠肢体或者多媒体,这就给了我们很多戏剧人一个误导:主流戏剧已经进入‘后剧本时代’了。”孙惠柱说。
事实上,不光是国内的戏剧汇演时给人误导,很多戏剧人观摩了国外的戏剧汇演之后,同样言之凿凿地宣称“剧本已死”,认为“去剧本化”已经成为西方戏剧的主流和方向。在孙惠柱看来,这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出于对戏剧汇演的不了解:当戏剧汇演以“戏剧节”的形式展开时,演出本就以先锋居多,因此挑选给特定观众看的剧目,和给普通观众看的演出季剧目多半很不一样,“我们往往把专业戏剧节之类的汇演,误当成主流和常态,其实恰恰相反”。
在纽约戏剧舞台上先锋剧只占十分之一
国际剧坛真的已经抛弃剧本了吗?“这种认识完全错了。”戏剧评论家、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马也说。马也把所谓的“后剧本主义”称为西方的理论泡沫:“如果我们把泡沫当成本质,就会形成误导。”
孙惠柱则以不久前《纽约时报》戏剧版上刊登的戏剧演出信息为例,来说明同样的观点。他统计了一下,包括从百老汇到外外百老汇演出的话剧和音乐剧在内,当天一共有86个戏剧类节目上演。其中百老汇有27个剧目上演,个个都有精彩的故事,都是易卜生加契诃夫式的作品,比如2013年的普利策奖获奖剧目《耻辱》,1979年托尼奖得主《象人》以及改编自畅销小说的《狗的夜间奇遇》等,没有一部是所谓“去剧本化”的作品。而在外百老汇和外外百老汇倒是有一些“后剧本”剧目,比如被视为沉浸式戏剧典范的《无眠之夜》,把莎士比亚的《麦克白》变成了带有惊悚效果的游乐迷宫。
“后剧本时代”谬种流传导致常演剧目缺席舞台
关于“后剧本时代”的谬种流传,中国国家话剧院《国话研究》主编颜榴深感忧虑。“很多年轻的戏剧人在观摩了国内外的戏剧节之后,就以为西方戏剧越来越依靠肢体语言而不是戏剧文本。带着这种理解,他们创作了大量去掉语言、更接近于行为艺术和观念艺术的作品,但其实很不成熟。”
孙惠柱说,其实无剧本戏剧在西方并非新事物。其背后,是《残酷戏剧》《贫困戏剧》《环境戏剧》等一系列诞生于几十年前的先锋艺术宣言。“它们代表了当时戏剧界最新的实验愿景和成果,但绝不代表戏剧的主流,也不会在可预见的将来成为主流。但是在中国不少院校里,却成了最重要的教材和主导性理念,导致全国的导演、演员和制作人普遍轻视剧本。”
在戏剧研究者看来,误把实验戏剧和先锋戏剧当做国际戏剧界的主流,实际上反映了国内戏剧界对于西方理论的迷信与盲从。由此带来的后果,是编剧的总体性流失,国内舞台上难有能长期吸引观众的剧目——毕竟大多数观众还是要看基础扎实的好故事、好戏剧。孙惠柱注意到一个现象:在北京、上海等少数几个城市之外,少有每天运作的戏剧票房,他认为:“要想建设好常态化的戏剧市场,要有一批能吸引广大观众的常演剧目,就不能让剧本‘死了’。”